一天晚飯後，我媽給我使了個眼色，我立刻不聲不響隨着她走進陽臺。“我想跟你談談聞聞學芭蕾的事情，”媽媽直接開口了，神情有些嚴肅：“今天我和芭蕾學校的老師聊了一下，她還有5堂課，這個課時包就上完了。你想跟你商量一下，還要不要再續課了。”
說起聞聞學芭蕾，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由於上課時間在平時的下午，一直是由外婆陪同她，我幾乎沒有參與過。不過我知道聞聞喜歡跳舞，因爲她時常在家跟我提起上課時老師教的動作，有時聽到悠揚的音樂，她還會舞上一段。
“最近她上課很不好”，媽媽接着對我說：“自從這個學期開學，正好她在芭蕾學校也升班了，她就一直沒有好好上課。我之前沒有告訴你，一來不想在孩子面前多提這個事情，不想強化她;二來，我覺得你太忙，如果孩子能慢慢度過這個階段，也不想讓你太操心。但她的情況一直沒有好轉，今天下午我去接她放學，她又表示不想去上芭蕾課。我很努力地做她的工作，她終於進了教室，但在教室裏她一直在擺弄自己的裙子，根本沒有跟着老師學。”聽到這些，我很不好受，外婆還沒有說完：“說實話，學習芭蕾的學費本來就不便宜，她一直不好好上課，我覺得很浪費，沒有收穫，也不利於上課專注習慣的培養。另外還有一點，她上課不參與的狀態還會影響班級裏其他的同學。如果這樣繼續下去，你覺得好嗎?”
看得出來,我媽媽爲了聞聞不好好上芭蕾課的事情很焦慮，從她的言語中我感覺她希望我不要再爲聞聞續課。不過在做決定前，我還是需要更清楚地瞭解情況：“媽媽，謝謝你告訴我，一直以來都是你陪着聞聞上芭蕾課，真的辛苦你了。能跟我說說她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好好上課了?她這段時間的具體表現是什麼樣子的嗎?”
“從這個學期的第二堂課開始，那天聞聞幼兒園的課外活動也開始了，我去接她的時候她正在做手工。其實她基本上已經完成了，我就催她動作快一些，不然芭蕾課會遲到。她就有點不情願，看得出她很喜歡做那個手工。那天的芭蕾課，我們果真遲到了一會兒，聞聞從進教室開始狀態就不好。”外婆說。
“後面的一堂課，問題就更嚴重了。她在教室裏表現不好，被老師請了出來。其實老師平時都很和藹，也很喜歡聞聞，那天不知道是因爲聞聞太不認真，影響到了課堂，還是老師的情緒本來不是很好。聞聞被請出來以後沒有哭，我也沒有多評論這件事情，跟她約定好下一次的課好好上，我就提前帶她回家了。”外婆繼續說。
“之後的課就一直有問題了。我每次去接聞聞都不跟她講上課要怎麼怎麼樣，而是跟她唱唱歌，聊聊天，儘量保持她心情愉快，可以她常常在換好衣服進教室前，又不想上課了。老師後來也熱情歡迎她，對她在課堂裏的表現也很容忍，沒有再因爲她跟或不跟而採取什麼措施。但我在教室外面都覺得看不下去，她有時候擺弄裙子，有時候自己走來走去，有時候站在一邊呆呆地看，有時候輪到她做動作她就繞開，真的是很不認真。”
聽我媽說到這兒，一個念頭從我心頭閃過：是不是因爲那次被老師請出教室，給聞聞留下了什麼負面的體驗，所以纔不願進教室，或者進了教室也無法保持良好的狀態呢?我是不是需要去跟老師談一談呢?
“還有5堂課，你想一想吧。”媽媽最後說：“說實話，在這種情況下陪她去上課，每次我都覺得很累。如果是你小時候，我很可能已經狠狠地批你了，但她是你的孩子，你自己想好該怎麼做。”
那天晚上，我的腦海裏時不時地想到這件事，卻沒有太多的頭緒。
聞聞看起來很快樂，她和哥哥在一起玩：他們在地墊上鋪了一塊小方毯“舞臺”，要我和Raymond坐在沙發上看“演出”，他們倆就輪流“上臺”表演，唱歌或假裝某個小動物的樣子……又輪到聞聞的時候，我突然說：“跳個天鵝公主吧?天鵝公主來啦。”聞聞楞了一下，但很快她調整了姿態：雙肩後仰，大臂帶動小臂上下襬動，接着她轉了幾圈，雙臂又上下襬了幾次，屈膝的同時假裝拉開裙襬“謝謝大家”。
整個過程，她儼然就是一隻優雅的芭蕾小天鵝，我和Raymond高興地喝彩：“太美了!天鵝公主，太美了!”聞聞的臉上揚起了得意的笑容。後來她又表演了好幾次“天鵝公主”。
晚上孩子們都睡了，我一個人坐在沙發裏，繼續想着聞聞學芭蕾的事情，很多線索和畫面交織在腦海裏，我努力地做一些梳理：
最初開始學芭蕾的目的繼續學下去的原因不繼續學習的原因
1.聞聞喜歡
2.舞蹈對孩子的協調性、動作能力、體形姿態，等等都是很好的訓練，尤其女孩子
1.聞聞是喜歡舞蹈的，她經常聽到音樂就自然舞動起來2.聞聞在過去的1年多的時間裏，對芭蕾是有所學習，她也是喜歡芭蕾的，這一點從她剛纔不自覺地“表演”中流露出來
3.學習過程中經歷的挑戰很可能是學習中最有價值的部分，可以提升孩子的綜合能力：
a)適應升班以後新的課程節奏；
b)學習、練習，以掌握新的難度更高的技能；
c)適應新老師；
d)化解和處理在與老師或同學互動中的負面體驗
……
1.聞聞上課表現不好2.外婆因爲聞聞上課表現不好，覺得很累
3.消耗時間、精力和金錢
4.如果選擇放棄，這些煩惱可能一下子都不存在了
看着自己在紙上寫下的這些字，我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接下來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幫助聞聞度過這個階段了。
聞聞在教室裏找不到狀態的原因很可能是因爲那次被老師請出教室的負面體驗，如果能找到一些方法讓她更主動去關注課堂裏的其它部分，就可以轉移她的注意力。
也許下週上課前，我可以引導她看看老師穿的芭蕾舞裙子、鞋子是什麼顏色的，對老師的關注，可以幫助她更好地跟隨老師的思路。
或讓她留意一下上課時老師播放的音樂，有些曲子可能是聞聞知道的。“熟悉感”會讓她感覺到親切，更容易投入。
還有她班裏會不會有一些特別要好的同學?和好朋友見面的快樂也有助於淡化負面體驗對她的影響。
想到這裏，我不免有些自責，雖然我暫時還沒有機會陪她去上課，但得讓芭蕾成爲我們之間的話題。於是，我找出那套《艾拉的芭蕾奇遇》。聞聞曾經很喜歡這套書，天天要我讀。而我因爲嫌這書太長字太多，念起來費盡，就趁她不注意，把它們收到了書架的深處。
之後的一段時間，我常常給聞聞讀《艾拉與天鵝湖》、《艾拉與睡美人》、《艾拉與灰姑娘》。有時聞聞會說：“我就是艾拉，我也可以進到芭蕾舞劇裏。”後來，她開始跟我談論芭蕾舞課上的同學，原來班上有個女孩是聞聞幼兒園的同班同學，還有個女孩竟然是丁丁現在的同班同學。我沒有跟聞聞提過她在課堂裏的表現，也沒有向她提出要好好上課的要求。我相信一個喜歡芭蕾的女孩可以自己做得很好。
昨天晚飯後，我把給聞聞續課的學費拿給我媽，她笑着說：“聞聞最近的表現越來越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