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手機一聲響，她發了兩個孩子的照片過來。照片上，孩子們笑靨如花。我笑了，孩子的笑容感染了我。希望此時此刻，她也與我同樣心情。叮咚！手機一聲響，她發了兩個孩子的照片過來。照片上，孩子們笑靨如花。我笑了，孩子的笑容感染了我。希望此時此刻，她也與我同樣心情。
| 一個人帶一個娃 |
我們住的很近。偶爾一次遇見，孩子都差不多大，交換了彼此的手機號碼。本以爲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交換號碼只是禮貌。
可一個星期後，我的電話響了。她打來的。一句寒暄也沒有。
孩子發燒了，你有沒有退燒藥？
我懵逼了一下，好唐突，好直接。
我拿了退燒藥過去，孩子發燒39度，小臉燒得紅撲撲的，還在精神地蹬腿。我環顧四周，空落落的房子沒有其他聲響，我猛然發現：
帶着孩子的，就她一個人！
她果然一個人帶孩子，老公常年在外工作，她獨自把家收拾得一塵不染，還帶着一個出世不久的嬰孩。哪怕孩子第一次發燒，她也只是在電話裏對老公輕描淡寫地描述了一句：“沒事。”
從此，我對她印象特別深刻。一個人帶娃，真的好牛！
| 一個人帶倆娃 |
後來好久不見，再見面，竟然是一錘驚喜
——她懷孕了！
一個人要帶倆娃，納尼？！
她越發瘦。
大孩子和小孩子相差不大，大的還沒上幼兒園，小的懷在肚子裏，她竟然可以彎腰駝背去幹活，背上還揹着一個睡着的老大！
我徹底服了她——別人一個孩子都叫苦不迭，她竟然可以一個人帶兩個！這難道不是開掛的人生？
可其實，她不再是一個人。老公回來了，只是什麼都不太做而已，哪怕拿起掃帚，他也不太知道該從何處下手。她作爲全職太太，必須裏裏外外一肩擔承。
老公掙家用，她就懷一個、帶一個，加上再照顧先生，我想，這應該算是一拖三吧？
| 二胎，改變 |
她開始變了。
帶大孩子的時候，她每次抱着孩子出來散步，就會對着花花草草不停地跟孩子說話，嘰嘰喳喳，好吵。等到懷上老二的時候，散步時不時就變成爭吵，大孩子躺在地上哭鬧，她大聲地呵斥他：你，起不起來？！
她的耐心似乎在一點點磨平，曾經對孩子不停說話的耐性被二胎將來的瑣碎磨平了。
但這些改變，並沒有體現在家居生活之中。她家依舊整整齊齊、一塵不染，我偶爾幾次過去，赤腳在上面走，竟然沒有沾上任何的污漬。
她留我食飯，秋天是肥美的秋刀魚，冬天是當地的白切羊肉，夏天是清涼的苦瓜釀，綠油油的，爽滑可口。
我對她的廚藝讚不絕口，家庭主婦的生活令她的手藝不斷精進，除了她自己越來越瘦之外，孩子們都在快高長大。
看着她一個帶兩個、裏外照顧家庭，我開玩笑問她：
你這麼能幹，要不要再生一個？
她瞪大了眼睛：絕！不！
| 我不想生多 |
她告訴我，她其實不想要二胎。
她出生在一個多子女的家庭，孩子不少，六個。當地農村普遍都超生，六個其實不算特別稀奇。有人家要爲拼一個兒子生五個閨女，也有人家想爲拼一個閨女生五個兒子。
她排在中不溜的位置，上不挨天下不着地，和兄弟姐妹爭奪最厲害的就是教育。
家裏還算寬厚，讓女孩子也去讀書。她學習在姐弟中間是拔尖，考高中的時候，身邊的同學大多填寫了中專，她想了想，偷偷在志願上寫下了普高。
父親看到了，拉她過來：女兒，上了高中要考大學，我們家擔負不起大學的花費。
她擡頭，看着父親，她知道父親一早就會讓自己填中專志願，但她還是隱隱有個願望，如果、萬一、或許他會讓自己念高中呢？
她的願望，還是落空了。
改志願的那天，她哭了一晚……
枕頭被淚水沾到溼漉漉。家裏還有弟弟、妹妹，一塊錢掰成幾份花，她又能怎麼選？
那一刻，她告訴自己：
以後只生一個孩子，讓一個成才！
因爲她真是窮。怕。了。
| 二胎，我好想死 |
畢業後，她出來工作。珠三角的繁忙與浮華中，她選擇了一位高學歷的配偶。
“他名校畢業，風流倜儻。” 她在網絡日誌中這樣寫道。
此時此刻，她的弟弟妹妹都已經出來工作，父親留給弟妹的教育費並沒有派上用場，村裏興起了“讀書無用論”，大學畢業生的工資不過兩三千，而12/13歲的小姑娘，用別人的身份證到廣東的製衣廠打工，一個月就能掙到三四千。
弟妹們迅速地掙錢，她卻結婚生子，做起了全職太太。
她依然相信讀書有用，給大孩子買了一大堆書籍，但她自己卻埋首在數不清的家務活當中，無暇讀書。婆婆嫌棄她的出身，農村媳婦怎麼能配上名牌大學生？她忍氣吞聲，在婆婆的冷嘲熱諷中一個人帶孩子。
但二胎的意外到來，卻打破了她壓抑的忍耐。
“我也想過不要這個孩子，但他是一條命呀。我還是捨不得！”
月子裏，婆家人來照顧。老大還小，吵着要和媽媽睡，月子婆一人帶着倆娃睡，先生嫌吵，搬了出去。她只能一人包乾，半夜既要給老二餵奶，還得給老大蓋被。
“每晚幾乎都睡不了！有時剛躺下半個小時，就被吵醒了。”她說。
唯一令她安慰的，是老大從來不嫌老二。哪怕老二哇哇哭，老大也只是睜眼望住，不哭也不鬧。
白天，她還要幹家務。婆婆公公年紀大了幹不了什麼，她就一手揹着嬰兒、一手拿着笤帚，在家裏洗洗刷刷……
夜晚沒覺睡、白天沒空歇，老大要找娘、老二離不開媽媽，她精疲力盡。
婆婆愛嘲諷她、老公站在婆婆那邊，婆媳矛盾、夫妻爭吵，都集中在二胎的月子裏爆發！
“這段時間，是二胎最痛苦的時候。” 她說，“我好想死。”
| 二胎，你後悔嗎？|
那段時間，她想死、想離婚，但一看到孩子，就難以放下。
漸漸地，孩子們長大了。兩個男孩，老大陽光燦爛，老二古怪精靈。
可她卻越來越瘦。
有時見到她，她跟在倆娃身後，吆喝着他們不要跑太快。有時又見她在狠狠訓斥他倆，因爲兩個人爲爭奪玩具爆發了一場戰爭。
“吃一餐飯，我愛吃這個，你不愛吃這個，可以打一架。”
“看一會電視，我佔了這個位置，你也想佔，可以打一架。”
“搶一顆糖果，我搶了這個，你也要，可以打一架。”
“天天都在打。”
看到孩子打來打去，情緒如巨浪一般撲來，她咆哮、怒吼、對孩子動手，她好想放開這一切，可是又能去哪裏呢？她犧牲、付出，可先生卻始終認爲，作爲一個全職太太，最大任務就是相夫教子，除此之外又能做什麼呢？
| 對話 |
“如果你可以再選一次，會要二胎嗎？” 我問她。
“純粹自己選的話，我還是覺得一個孩子就夠了。” 她回答。
“那麼要二胎，你後悔嗎？” 我追問。
她沉默了，四五秒鐘過去，終於回答：“會後悔，煩的時候會後悔。”
“他們不打架的時候，相互喂對方吃東西。有時打到對方，又一定會說對不起。看到他們這麼好，我又不後悔。”
“一半後悔，一半不後悔吧。”
她停了停，又反問：“就算後悔，我又能怎樣呢？”
是啊，她又能怎樣呢？
這位媽媽陷入與先生的冷戰，二胎的到來令他們的生活更加緊張，這種緊張不僅是經濟的緊張，更是家庭關係的全面繃緊。城裏瞧不起鄉下、婆婆看不慣媳婦、爸爸大男子主義、媽媽情緒焦慮、全職太太的價值不被尊重、兩個孩子（尤其是兩個男孩）的衝突等等，都在她家成爲一個又一個的引爆炸彈，讓一家人的關係倍受破壞！我常說二胎是個測壓儀，表面是孩子的問題，實質是父母雙方的問題。二胎檢驗的是整個家庭的韌性與耐性，經受得住，則攜手向前，經受不住，則各自煎熬。只是身處煉獄，也別忘仰望天堂。我只想這位媽媽能記起多年前志願被父親修改的那個晚上，記起自己曾多麼期待向上生長！越泥濘、越掙扎，越掙扎、越能向上生長。願你勇敢向前，突破人世的藩籬，願你立定原地、向上生長，永不忘記那些曾嚮往的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