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才知道有兄弟姐妹會多幸福

人生總要往前看，家有兄弟姊妹的幸福，就像一條反向的拋物線，隨着歲月增長，會無限地上揚。

晚上8點多加班完畢擠上回家的地鐵，接到在非洲出差的老公的電話，告訴我歸期又要推遲一個月，我木然地應了聲好，掛掉了電話。老公接受這份辛苦的外派工作也是不得以，畢竟賺錢養家是頭等大事。雖說我現在的狀態就像一個“僞單親媽媽”，但想着孩子一天天在長大，心情也不錯。

我憧憬着寶貝的擁抱，加快了步子奔向家門。按響門鈴，保姆王姐開門，小屁點兒跟在後面，衝過來抱住我的腿，奶聲奶氣地說：“媽媽回來啦，媽媽終於回來啦，我可想你啦”。

剛抱起孩子，手機又響，王姐懂事地把女兒引開，我一邊換鞋一邊拿出手機，來電顯示是身在南京的妹妹：

“姐，媽昨晚肚子痛了一夜，可能是膽結石又發作了，這回估計得做手術！”

我心頭一震，終於，這一天也降臨到我的頭上了。

雖說父母親都過了六十歲，但除了血壓稍高，一直都還算健康，他們的存在一直都像參天大樹一樣，專爲兒女們遮風避雨的。沒想到，到底也逃不過衰老和疾病，而且，驟然就要上手術檯。

在此之前，我除了經歷過剖腹產手術，對別的手術一概不知，何況還是年過花甲的老人，瞬間便沒了主意。閨女忍不住又從臥室裏跑出來粘到了我身上，王姐也提示時間不早，該帶孩子睡覺了。我跟妹妹說：“你姐夫出差了，這會兒要哄孩子睡覺，待會兒回覆你”，便匆忙掛掉了電話。

雖然家裏有保姆，晚上一直是自己帶孩子睡。因爲白天上班，只有晚上的哄睡是母女倆難得的親蜜時光。我一邊抱着孩子上牀，腦海裏迴響的全是妹妹剛纔的電話，沒有了講睡前故事的心情。

手術，手術，說起來就倆字，經歷過的人才知道，那是一個多麼浩繁的工程。一邊得有人聯絡醫院，掛號交錢，一邊還得有人照顧虛弱的病人，即使一切順利，手術過後病人的照料護理，又是一項漫長的耗費。而我目前這狀態，顯然是自身難保，該如何爲母親大人盡孝呢？

一小時後，孩子睡着。我跟妹妹再通電話，妹妹卻告訴我她決定自己陪母親做膽結石手術，我詫異地問道：“你孩子怎麼辦，妹夫不也正在出差中嗎？”

妹妹答：“孩子放在大哥家，由大嫂照顧。”

“那，回老家的票訂了嗎？”

“大哥開車跟我一起回去”。

“手術醫生找好了嗎？”

“找好了，是大哥的同學，知名外科手術專家。”

“哦，手術費用多少”。

“費用不低，不過咱們三兄妹攤下來也不算多….總之，姐姐你住得遠，就不用操心了，安心工作安心帶孩子吧”。
……

本來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小不幸，最終被我的兄弟姊妹們一一化解，說到最後居然是雲淡風輕：“等媽手術完了，我們姊妹幾個帶孩子在老家住一段時間吧，老家空氣好，孩子們暑假也有玩伴。”

此刻回想起去年曾在“二胎媽媽圈”看過一篇劉黎平寫的《人到中年，才知道獨生子女有多苦逼》，同樣是老人的一場疾病，生爲獨子的作者卻是生活大亂，情緒崩潰。如今自己也面對同樣的不幸，卻被我親愛的兄弟姐妹輕鬆化解，不由得發自內心地感慨：人到中年，才知道有兄弟姐妹是多麼的幸福！

然而，小時候的我並不這麼以爲。

我家兄弟姐妹共三個，我和哥哥都出生在計劃生育政策前，而小妹卻是超生而來。母親由此失去了工作，父親的事業也大受影響，因此家裏經濟一直很拮据。小時候母親每次買蘋果只買一個，然後切成三塊，至今仍然佩服母親分東西的能力，三瓣兒蘋果被她分得百分之百均等，我和妹妹圍着桌子前後觀察仔細挑選，都難以抉擇。只有智商高的大哥迅速果斷地挑選出最紅的一塊。

還有一些無法分配的東西，比如，爸爸帶回家一把漂亮的新傘，小妹當仁不讓地搶到手；親戚送過來一個玩具，霸道的哥哥也會先攬在手裏玩個夠。

作爲家裏最老實的老二，我從來都只有用二手貨的命。

至於父母的寵溺，那就更談不上了。我的妹妹比我小四歲，從我記事開始，我就離開了媽媽的被窩，獨睡一張小牀。電閃雷鳴的夜裏，母親怕我受驚嚇也會邀我去擠大牀，但是我只能睡在母親的腳頭，還時常蓋不到被子，所以後來，我倒寧可選擇獨睡。

每次兄妹浩蕩出行時，也總會引來異樣的眼光。有些“好心人”會憐惜地跟母親說：“你要是隻生一個或者兩個，負擔就輕多了”。

母親卻不領情地回一句：“我覺得還好，生一個是活，生仨也是活…我喜歡孩子，不後悔生了這麼多”。

而我幼小的心靈，卻不是沒有那種憧憬：家裏要是隻有我一個小孩就好了，蘋果我一個人吃，零食沒人跟我搶，所有的玩具衣服，也都是新的。

不過，這種心情慢慢隨着年齡的增長發生了變化。記得某一年小學暑假，妹妹去了親戚家，哥哥又整天跟他的狐朋狗友上山下海，我一人獨自待在家裏，百無聊賴，茶飯不香。尤其到了晚上，家裏沒有了嘰嘰喳喳的妹妹，感覺安靜得可怕。 “早點把妹妹接回來吧，那一半兒蘋果都快放壞了”。我懇求着母親，然後大哥也隨聲附和。後來妹妹提前回來，家裏一下子又恢復了雞飛狗跳的熱鬧狀態。

兄妹三個都上學後，我們這個多胎家庭的幸福指數持續回升。每天放學後，圍着晚餐桌，我們各自搶着說學校裏發生的新鮮事。夏天的夜晚，我們仨躺在院子裏的涼蓆上，對着星星一起扯着嗓子“賽歌”，嚇得鄰居一楞楞的，走過來說：“這幾個娃，咋這麼快活？”

到了高中大學，兄妹間的情誼又進入新境界。我門開始談理想人生，互相推薦好看的小說。尷尬的記憶是我們仨都有一個互相偷看日記的壞毛病。這個毛病其實從小學就開始養成了，那時候老師總佈置家庭日記或週記，我每每讀到從來連被子都不疊的懶哥哥寫的：“今天幫媽媽做飯洗衣”就會笑得前俯後仰。後來大一些了，索性開誠公佈地討論。我們對彼此的初戀都門兒清，自己年少時那些多愁善感的情思也被哥哥妹妹摻和成了笑話。

後來，我們仨都陸續進入婚戀，過程和結局出奇的順利，這點讓父母也頗爲省心。我總結的原因是：從小看慣了哥哥那種霸道的懶男人，我們姐倆在選擇另一半時都沒太高的期望值；哥哥從小在姐妹堆裏混，也十分擅長討女孩歡心。

成家立業，有了孩子，多胎家庭的幸福曲線持續上揚。無論多忙，過年或長假我們兄弟姊妹都會回老家。除夕之夜，我從婆家吃過團年飯，再晚也要趕回孃家。下一代的孩子們也是無比享受這種家族的大團聚。母親笑盈盈地地張羅一大桌年夜飯，那精神頭兒跟年輕時相差無幾。而隔壁的鄰居，只養了一個獨生女，因爲嫁的遠，經常不回來過年，大年三十老兩口早早吃了飯，不到8點就關門熄燈——我觸景生情地跟愛人說，我不希望老了也成這樣，咱們還得再生一個。

如果說之前的那些幸福都是錦上添花，疾病和不幸的來臨，則更讓人感受到同胞情誼的珍貴。這次母親生病，我多麼感激哥哥妹妹對我的體諒，只有血肉之親，才能在關鍵時刻一馬當先，不講條件不計成本。感謝父母含辛茹苦給我生了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這是我人生最重要的財富和後盾。

我早就不遺憾小時候少吃的那幾口蘋果，也不計較幼年時缺失的那些父母擁抱。人生總要往前看，家有兄弟姊妹的幸福，就像一條反向的拋物線，隨着歲月增長，會無限地上揚。如今已爲人母的我，也願意多付出幾倍的辛苦，爲我的女兒，再添一個手足。